《宋书》列传·卷八十一 原文

刘秀之、顾琛、顾觊之

刘秀之,字道宝,东莞莒人,司徒刘穆之从兄子也,世居京口。祖爽,尚书都 官郎,山阴令。父仲道,高祖克京城,以补建武参军,与孟昶留守,事定,以为余 姚令,卒官。

秀子少孤贫,有志操。十许岁时,与诸兒戏于前渚,忽有大蛇来,势甚猛,莫 不颠沛惊呼,秀之独不动,众并异焉。东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钦之为 硃龄石右军参军,随龄石败没,秀之哀戚,不欢宴者十年。景平二年,除驸马都尉、 奉朝请。家贫,求为广陵郡丞。仍除抚军江夏王义恭、平北彭城王义康行参军,出 为无锡、阳羡、乌程令,并著能名。

元嘉十六年,迁建康令,除尚书中兵郎,重除建康。性纤密,善纠摘微隐,政 甚有声。吏部尚书沈演之每称之于太祖。世祖镇襄阳,以为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 襄阳有六门堰,良田数千顷,堰久决坏,公私废业。世祖遣秀之修复,雍部由是大 丰。改领广平太守。二十五年,除督梁、南北秦三州诸军事、宁远将军、西戎校尉、 梁、南秦二州刺史。时汉川饥俭,境内骚然,秀之善于为政,躬自俭约。先是,汉 川悉以绢为货,秀之限令用钱,百姓至今受其利。

二十七年,大举北伐,遣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弘宗受秀之 节度,震荡汧、陇。秀之遣建武将军锡千秋二千人向子午谷南口,府司马竺宗之三 千人向骆谷南口,威远将军梁寻千人向斜谷南口。氐贼杨高为寇,秀之讨之,斩高 兄弟。元凶弑逆,秀之闻问,即日起兵,求率众赴襄阳,司空南谯王义宣不许。事 宁,迁使持节、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宁朔将军、益州刺史。折留俸禄二百八十万, 付梁州镇库,此外萧然。梁、益二州土境丰富,前后刺史,莫不营聚蓄,多者致万 金。所携宾僚,并京邑贫士,出为郡县,皆以苟得自资。秀之为治整肃,以身率下, 远近安悦焉。

南谯王义宣据荆州为逆,遣参军王曜征兵于秀之,秀之即日斩曜戒严。遣中兵 参军韦山松万人袭江陵,出峡。竺超民遣将席天生逆之,山松一战,即枭其首。进 至江陵,为鲁爽所败,山松见杀。其年,进号征虏将军,改督为监,持节、刺史如 故,以起义功,封康乐县侯,食邑六百户。明年,迁监郢州诸军事、郢州刺史,将 军如故。未就。

大明元年,征为右卫将军。明年,迁丹阳尹。先是,秀之从叔穆之为丹阳,与 子弟于事上饮宴,秀之亦与焉。事柱有一穿,穆之谓子弟及秀之曰:“汝等试 以栗遥掷此柱,若能入穿,后必得此郡。”穆之诸子并不能中,唯秀之独入焉。时 赊市百姓物,不还钱,市道嗟怨,秀之以为非宜,陈之甚切,虽纳其言,竟不从用。 广陵王诞为逆,秀之入守东城。其年,迁尚书右仆射。四年,改定制令,疑民杀长 史科,议者谓值赦宜加徙送,秀之以为:“律文虽不显民杀官长之旨,若值赦但止 徙送,便与悠悠杀人曾无一异。民敬官长,比之父母,行害之身,虽遇赦,谓宜长 付尚方,穷其天命,家口令补兵。”从之。明年,领太子右卫率。

五年,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反,为土人所诛,遣秀之以本官慰劳,分别善恶。 事毕还都,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随二 郡诸军事、安北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上车驾幸新亭,视秀之发引,将征为 左仆射,事未行,八年卒,时年六十八。上甚痛惜之,诏曰:“秀之识局明远,才 应通暢,诚著蕃朝,绩宣累岳。往岁逆臣交构,首义万里,及职司端尹,赞戎两宫, 嘉谋征誉,实彰朝野。汉南法繁民嗛,属伫良牧,故暂辍心膂,外弘风规,出未逾 期,德庇西服。详考古烈,旅观终始,淳心忠概,无以尚兹。方式亮皇猷,入卫根 本,奄至薨逝,震恸于朕心。生荣之典,未穷宠数,哀终之礼,宜尽崇饰。兼履谦 守约,封社弗广,兴言悼往,益增痛恨。可赠侍中、司空,持节、都督、刺史、校 尉如故,并增封邑为千户。谥为忠成公。”秀之野率无风采,而心力坚正。上以其 莅官清洁,家无余财,赐钱二十万,布三百匹。

子景远嗣,官至前军将军。景远卒,子俊,齐受禅,国除。秀之弟粹之,晋陵 太守。

顾琛,字弘玮,吴郡吴人也。曾祖和,晋司空。祖履之,父惔,并为司徒左西 掾。

琛谨确不尚浮华,起家州从事,驸马都尉,奉朝请。少帝景平中,太皇太后崩, 除大匠丞。彭城王义康右军骠骑参军,晋陵令,司徒参军,尚书库部郎,本邑中正。 元嘉七年,太祖遣到彦之经略河南,大败,悉委弃兵甲,武库为之空虚。后太祖宴 会,有荒外归化人在坐,上问琛:“库中仗犹有几许?”琛诡答:“有十万人仗。” 旧武库仗秘不言多少,上既发问,追悔失言,及琛诡对,上甚喜。

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琛以宗人顾硕头 寄尚书张茂度门名,而与硕头同席坐。明年,坐遣出,免中正。凡尚书官,大罪则 免,小罪则遣出。遣出者,百日无代人,听还本职。琛仍为彭城王义康所请,补司 徒录事参军,山阴令,复为司徒录事,迁少府。十五年,出为义兴太守。初,义康 请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刘湛,故寻见斥外。十九年,徙东阳太守,欲 使琛防守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固辞忤旨,废黜还家积年。

二十七年,索虏南至瓜步,权假琛建威将军。寻除东海王祎冠军司马,行会稽 郡事。随王诞代祎,复为诞安东司马。元凶弑立,分会稽五郡置会州,以诞为刺史, 即以琛为会稽太守,加五品将军,置将佐。诞起义,加冠军将军。事平,迁吴兴太 守。孝建元年,征为五兵尚书。未拜,复为宁朔将军、吴郡太守。以起义功,封永 新县五等侯。大明元年,吴县令张闿坐居母丧无礼,下廷尉。钱唐令沈文秀判劾违 谬,应坐被弹。琛宣言于众:“闿被劾之始,屡相申明。”又云:“当启文秀留县。” 世祖闻之大怒,谓琛卖恶归上,免官。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阳太守张牧,并司空竟陵王诞故佐,诞待琛等素厚。三年,诞据广陵 反,遣客陆延稔赍书板琛为征南将军,牧为安东将军,琛子前尚书郎宝素为谘议参 军,宝素弟前司空参军宝先为从事中郎,牧兄前吴郡丞济为冠军将军,从弟前司空 主簿晏为谘议参军。

时世祖以琛素结事诞,或有异志,遣使就吴郡太守王昙生诛琛父子。会延稔先 至,琛等即执斩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启世祖曰:“刘诞猖狂,遂构衅逆,凡在含齿, 莫不骇惋,臣等预荷国恩,特百常愤。忽以今月二十四日中获贼诞疏,欲见邀诱。 臣即共执录伪使,并得诞与抚军长史沈怀文、扬州别驾孔道存、抚军中兵参军孔璪、 前司兵参军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张晏书,具列本郡太守王昙生。臣即日便应星驰归 骨辇毂,臣母年老,身在侍养,辄遣息宝素、宝先束骸诣阙。”世祖所遣诛琛使其 日亦至,仅而获免。上嘉之,召琛出,以为西阳王子尚抚军司马,牧为抚军中兵参 军。琛母孔氏,时年百余岁。晋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于吴中为乱,以女为贞烈将 军,悉以女人为官属,以孔氏为司马。及孙恩乱后,东土饥荒,人相食,孔氏散家 粮以赈邑里,得活者甚众,生子皆以孔为名焉。

琛仍为吴兴太守。明年,坐郡民多翦钱及盗铸,免官。六年,起为大司农,都 官尚书,新安王子鸾北中郎司马、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随府转抚军司马,太守 如故。前废帝即位,复为吴郡太守。太宗泰始初,与四方同反,兵败,奉母奔会稽。 台军既至,归降。宝素与琛相失,自杀。琛寻丁母忧,服阕,起为员外常侍、中散 大夫。后废帝元徽三年,卒,时年八十六。

宝先大明中为尚书水部郎。先是,琛为左丞荀万秋所劾,及宝先为郎,万秋犹 在职,自陈不拜。世祖诏曰:“敕违纠慢,宪司之职,若理有不公,自当更有厘正。 而自顷刻无轻重,辄致私绝。此风难长,主者严为其科。宝先盖依附世准,不足问。”

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 变。渊之字思玄,吴兴乌程人也。太祖从高祖北伐,留彭城,为冠军将军、徐州刺 史,渊之为长史。太祖即位,以旧恩历显官,侍中,都官尚书,吴郡太守。卒于太 常,追赠光禄大夫。

顾觊之,字伟仁,吴郡吴人也。高祖谦,字公让,晋平原内史陆机姊夫。祖崇, 大司农。父黄老,司徒左西掾。觊之初为郡主簿。谢晦为荆州,以为南蛮功曹,仍 为晦卫军参军。晦爱其雅素,深相知待。王弘辟为扬州主簿,仍为弘卫军参军,盐 官令,衡阳王义季右军主簿,尚书都官郎,护军司马。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秉权, 殷、刘之隙已著,觊之不欲与殷景仁久接事,乃辞脚疾自免归。在家每夜常于床上 行脚,家人窃异之,而莫晓其意。后义康徙废,朝廷多以异同受祸。复为东迁、山 阴令。山阴民户三万,海内剧邑,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觊之理繁以 约,县用无事,昼日垂帘,门阶闲寂。自宋世为山阴,务简而绩修,莫能尚也。还 为扬州治中从事史,广陵王诞、庐陵王绍北中郎左司马,扬州别驾从事史,尚书吏 部郎。尝于太祖坐论江左人物,言及顾荣,袁淑谓觊之曰:“卿南人怯懦,岂办作 贼。”觊之正色曰:“卿乃复以忠义笑人!”淑有愧色。

元凶弑立,朝士无不移任,唯觊之不徙官。世祖即位,迁御史中丞。孝建元年, 出为义阳王昶东中郎长史、宁朔将军、行会稽郡事。寻征为右卫将军,领本邑中正。 明年,出为湘州刺史,善于莅民,治甚有绩。大明元年,征守度支尚书,领本州中 正。二年,转吏部尚书。四年,致仕,不许。

时沛郡相县唐赐往比村硃起母彭家饮酒还,因得病,吐蛊虫十余枚。临死语妻 张,死后刳腹出病。后张手自破视,五藏悉糜碎。郡县以张忍行刳剖,赐子副又不 禁驻,事起赦前,法不能决。律伤死人,四岁刑;妻伤夫,五岁刑;子不孝父母, 弃市,并非科例。三公郎刘勰议:“赐妻痛往遵言,兒识谢及理,考事原心,非存 忍害,谓宜哀矜。”觊之议曰:“法移路尸,犹为不道,况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 不行。不宜曲通小情,当以大理为断,谓副为不孝,张同不道。”诏如觊之议。加 左军将军,出为吴郡太守。

八年,复为吏部尚书,加给事中,未拜,欲以为会稽,不果。还为吴郡太守。 幸臣戴法兴权倾人主,而觊之未尝降意。左光禄大夫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过 峻。觊之曰:“辛毗有云: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及世祖晏驾,法兴遂以 觊之为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太宗泰始初,四方同反,觊之家寻阳,寻阳王子房加以位号,觊之不受,曰: “礼年六十不服戎,以其筋力衰谢,非复军旅之日,况年将八十,残生无几,守尽 家门,不敢闻命。”孔觊等不能夺。时普天叛逆,莫或自免,唯觊之心迹清全,独 无所与。太宗甚嘉之,东土既平,以为左将军、吴郡太守,加散骑常侍。泰始二年, 复为湘州刺史,常侍、将军如故。三年卒,时年七十六。追赠镇军将军,常侍、刺 史如故。谥曰简子。

觊之家门雍睦,为州乡所重。五子:约、缉、绰、缜、绲。绰私财甚丰,乡里 士庶多负其责,觊之每禁之,不能止。及后为吴郡,诱绰曰:“我常不许汝出责, 定思贫薄亦不可居。民间与汝交关有几许不尽,及我在郡,为汝督之。将来岂可得。 凡诸券书皆何在?”绰大喜,悉出诸文券一大厨与觊之,觊之悉焚烧,宣语远近: “负三郎责,皆不须还,凡券书悉烧之矣。”绰懊叹弥日。

觊之常谓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暗者不达, 妄求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愿著《定命论》,其辞曰:

仲尼云:“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丘明又称:“天之所支不可 坏,天之所坏不可支。”卜商亦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孟轲则以不遇鲁侯 为辞。斯则运命奇偶,生数离合,有自来矣。马迁、刘向、扬雄、班固之徒,著书 立言,咸以为首,世之论者,多有不同。尝试申之曰:

夫生之资气,清浊异原;命之禀数,盈虚乖致。是以心貌诡贸,性运舛殊,故 有邪正昏明之差,修夭荣枯之序,皆理定于万古之前,事征于千代之外,冲神寂鉴, 一以贯之。至乃卜相末技,巫史贱术,犹能豫题兴亡,逆表成败。祸福指期,识照 不能徙;吉凶素著,威卫不能防。若夏氓宅生于帝宫,岂蠲残伤之祟;汉臣衍货于 天府,宁免喂毙之魂。且又善恶之理虽详,而祸福之验常昧;逆顺之体诚分,而吉 凶之效常隐。智络天地,犹罹沈牖之灾;明照日月,必婴深匡之难。增信积德,离 患于长饥;席义枕仁,徼祸于促算。何则?理运苟其必至,圣明其犹病诸。况乃蕞 迹流惑之徒,投心颛蒙之域,而欲役虑以揣利害,策情以算穷通,其为重伤,岂不 惑甚。是以通人君子,闲泰其神,冲缓其度,不矫俗以延声,不依世以期荣。审乎 无假,自求多福,荣辱修夭,夫何为哉!

问曰:夫《书》称惠迪贻吉,《易》载履信逢祐,前哲余议,亦以将迎有会, 沦塞无兆,宣摄有方,夭阏无命。善游销魂于深梁,工骑烬生于旷野,明珠招骇于 暗至,蟠木取悦于先容。是以罕、乐以阳施长世;景、惠以阴德遐纪。彭、窦以缮 卫延命;盈、忌以荒湎促龄。陈、张称台鼎之崇;严、辛衍宰司之盛。若乃游恶蹈 凶,处逆践祸,宣昭史策,易以研正。至如神仙所序,天竺所书,事虽难征,理未 易诘,留滞倾光,思闻通裁。

对曰:子可谓扶绳而辨,循刻而议。若乃宣摄有方,岂非吉运所属;将迎有会, 实亦凶数自挻。若夫阳施阴德,长世遐年,揆厥所原,孰往非命。研复来旨,仇校 往说,起予惟商,未识所异。资生禀运,参差万殊,逆顺吉凶,理数不一。原夫餐 椒非养生之术,咀剑岂卫性之经。命之所延,人肉其骨,而含嚼膏粱,时或婴患。 深涧乖徼宠之津,空谷绝探荣之辙,运之所集,物稊其枯,而俯仰竿牍,终然离沮。 尔乃蹻、跖横行;曾、原窘步。汤、周延世,诩、邑绝绪。吉凶征应,纠纆若兹。 毕万保躯,宓贱丧领,梁野之言,岂不或妄。谷南、鲁北,甘此促生;彭翁、窦叟, 将以何术。晋平、赵敬,淫放已该;汉主、魏相,奚独伤夭。同异若斯,是非孰正。 至如雷滨凝分,挫志远图;棘津阴拱,振功高世。樊生冲矫,镌旌善之文,华子高 抗,铭惩非之策,皆士衡所云“同川而异归”者也。殊涂均致,实繁有征。即理易 推,在言可略。昔两都全盛,六合殷昌,雾集贵宠之闾,云动权豪之术,钧贸贻谈, 岂唯陈、张而已。观夫二子,才未越众,而此以藉荣挥价,彼独摈景沦声,通否之 运,断可知矣。严、辛不安时任命,而委罪亮直,亦地脉之徒欤。若神仙所序,显 明修习,齐强燕平,厥验未著,李覃董芬,其效安在。乔、松之侣,云飞天居,夷、 列之徒,风行水息,良由理数悬挺,实乃钟兹景命。天竺遗文,星华方策,因造前 定,果报指期,贫豪莫差,修夭无爽,有允琐辞,无愆鄙说,统而言之,孰往非命。 冥期前定,各从所归,善恶无所矫其趋,愚智焉能殊其理。若乃得议其工,失嗤其 拙,操之则栗,舍之则悲,斯固染情于近累,岂不贻诮于通识。

问曰:清论光心,英辩溢目,求诸鄙怀,良有未尽。若动止皆运,险易自天, 理定前期,靡非暗至。玉门犁丘,睿识弗免。岂非圣愚齐致,仁虐同功。昏明之用, 将何施而可?

对曰:夫圣人怀虚以涵育,凝明以洞照。惟虚也,故无往而不通;惟明也,故 无来而不烛。涸海流金,弗染温凉之岨;严兵猛兕,无累爪刃之灾。忘生而生愈全, 遗神而神弥暢。若玉门犁丘,盖同迹于人,故同人有患,然而均心于天,亦均天无 害。大贤则体备形器,虑尽藏假,静默以居否,深拱以违礥,皆数在清全,故钟兹 妙识。是以禀仲尼之道,不在奔车之上;资伯夷之运,不处覆舟之下。若乃越难趋 险,逡巡弗获,履危践机,黾勉从事,愚之所司,圣亦何为。及中下之流,驰心妄 动,是非舛干,倚伏移贸,故北宫意逆而功顺,东门心晦而迹明;宣应遗筮而逢吉, 张松协数而遘祸。且智防有纪,患累无方。尔乃猘狗逐而华子奔,腐鼠遗而虞氏灭; 匣猿逸而林木残,椟珠亡而池水竭。凡厥条流,曲难详备,摇形役思,其效安征。 岂若澡雪灵府,洗练神宅,据道为心,依德为虑,使迹穷则义斯暢,身泰则理兼通, 岂不美哉!何必遗此而取彼。

问曰:夫建极开化,树声贻则,典防之兴,由来尚矣。必乃幽符悬兆,冥数指 期,善恶前征,是非素定,名教之道,不亦几乎息哉!

对曰:天生蒸民,树之物则,教义所禀,岂非冥数。何则?形气之具,必有待 而存;颛蒙之伦,岂无因而立。必假纤纨以安生,藉梁豢以延祀,资信礼以缮性, 秉廉义以劾情。圣人聪明深懿,履道测化,通体天地,同情日月,仰观俯察,抚运 裁风。于是乎昭日星之纪,正霜雨之度,张云霞之明,衍风露之渥,浮舟翼滞,腾 驾振幽。又乃甄理三才,辨综五德,弘铺七体之端,宣昭八经之绪。是以时雍在运, 群方自通,抱德炀和,全真保性。故信食相资,代为脣齿;富教相假,递成辅车。 今弛弃纤纨,损绝梁豢,必云徼生委命,岂不已晓其迷。至乎湮斥廉义,屏黜信礼, 责以祈存推数,遂乃未辨其惑;连类若斯,乖妄滋甚。然则教义之道,生运所资, 宠辱荣枯,常由此作。斯固命中之一物,非所以为难也。

问曰:循复前旨,既以理命县兆,生数冥期。研覆后文,又云依杖名教,帅循 训范。若藉数任天,则放情荡思;拘训驯范,则防虑检丧。函矢殊用,矛戈异适, 双美之谈,岂能两遂。

对曰:夫性运乖舛,心貌诡殊,请布末怀,略言其要。若乃吉命所钟,纵情蹈 道,训性而顺,因心则灵。凶数所挻,率由践逆,闻言不信,长恶无悛。此愚智不 移,声训所遗者也。其有见善如不及,从谏如顺流,是则命待教全,运须化立。譬 以良医之室,病者所存,至如澄神清魂,平心实气,无妄之痾,勿药有喜,所谓纵 情蹈道,无假隐括。若膏肓之疾,长桑不治,体府之病,阳庆弗理,此则率由践逆, 自绝调御。至乃赵储之命宜永,须扁鹊而后全,齐后之数必延,待文挚而后济。亦 犹运钟循奖,彝范所兴,善恶无主,唯运所集而异。膏梁方丈,沈疾弗顾;瑶碧盈 尺,阽危弗存。夫静躁之容,造次必于是;曲直之性,颠沛不可移。是以夷、惠均 圣而异方;遵、竦齐通而殊事。虽复钳桎羿、奡,思服巢、许之情;捶勒曾、史, 言膺蹻、跖之虑。不然之事,断可知也。必幽符钻仰,冥数修习,虽存陵惰,其可 得乎!故运属波流,势无防虑,命徼山立,理无放情。用殊函矢,双美奚踬;谈异 矛戈,两济何伤。

问曰:夫君臣恩深,师资义固,所以沾荣涂施,提饰荷声。故刳心流肠,捐生 以亢节;火妻灰子,霾名以偿义。若幽期天兆,则明扬可遗;冥数自宾,则感效宜 绝。岂其然乎?

对曰:论之所明,原本以为理,难之所疑,即末以为用。盖阴闭之巧不传,萌 渐之调长绝。故知妄言赏理,古人所难。吾所谓命,固以绵络古今,弥贯终始,爰 及君臣父子,师友夫妻,皆天数冥合,神运玄至。逮乎睽爱离会,既命之所甄,昏 爽顺戾,亦运之所渐。尔乃松柳异质,荠荼殊性,故疾风知劲草,严霜识贞木,何 异忠孝之质,资行夙昭。至于刻志酬生,题诚复施,殉节投命,驯义忘己。亦由石 虽可毁,坚不可销,丹虽可磨,赤不可灭。因斯而言,君臣师资,既幽期自宾,心 力感效,亦冥数天兆。夫独何怪哉!

愿字子恭,父渊之,散骑侍郎。愿好学,有文辞于世。大明中,举秀才,对策 称旨,擢为著作佐郎,太子舍人。早卒。

史臣曰:孝建启基,西楚放命,难连淮、济,势盛江服。朱修之著节汉南,刘 秀之推锋万里,并诚载艰一,忠惟帝念。而逾岘之锋,战有独克,出硖之师,舟无 只反。虽霜霰并时,而计功则异也。及定终之命,等数相悬,盖由义结蕃朝,故恩 有厚薄。虽故旧不遗,闻之前训,隆名爽实,亦无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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